作者:陳世鴻
原來人體自己就有「天然止痛藥」這件事，聽起來有點不可思議，但最新的研究真的找到這樣一套系統，而且有機會發展成不會成癮的新型止痛藥。
很多人因為關節退化、神經受傷、手術後或長期工作姿勢不良，而被慢性疼痛纏身好幾年。傳統的強效止痛藥像類鴉片藥物，雖然效果好，卻可能帶來嗜睡、便祕、跌倒風險，長期使用還有成癮與戒斷問題。醫界一直在找一種「能止痛，但不傷腦、也不容易上癮」的新路線。
這次的研究，把焦點放在「周邊神經」而不是大腦。人體在脊椎兩側，有一串一串像小結節的「脊神經節」，是痛覺訊號進入脊髓前必經的中繼站。裡面有負責感受疼痛、壓力、觸覺的神經細胞，外面則緊緊包著一圈「衛星膠細胞」，可以想成保護與照顧神經的小幫手。
研究發現，這些衛星膠細胞會製造並釋放一種叫作 DBI 的小分子蛋白質，它是「內生苯二氮平樣胜肽」的一員，也就是說，性質有點像鎮定安眠藥那一類的藥物，但卻是身體自己做出來的版本。更重要的是，它主要在脊神經節這個周邊站點作用，不需要進入大腦。
動物實驗裡，如果刻意把這種 DBI 降低，老鼠對機械性刺激（像是壓、戳、拉扯）就變得特別敏感，稍微一碰就縮腳，類似人類的「觸摸就很痛」。相反地，如果讓這種物質在衛星膠細胞表現增加，老鼠對同樣的刺激就比較不敏感，而且在神經受傷造成的神經病變痛，或發炎引起的疼痛模型中，也比較不會出現「一碰就痛」的情況。
有趣的是，這套系統幾乎只影響「機械性疼痛」，像壓、刺、磨擦帶來的痛感，對熱痛、冷痛的影響反而不大。這代表 DBI 比較像是一個「專門幫忙關掉壓力與觸碰痛訊號的閘門」。研究進一步分析神經細胞上的受體，發現 DBI 會去調節一種叫作 GABAA 受體的構造，而且特別偏好出現在「對壓力很敏感」那一群神經細胞上，像是帶有 Piezo2 這類機械感受器的神經。
簡單講，可以把整個系統想成：皮膚感受到壓力或刺痛時，訊號往脊椎傳送，中途會經過脊神經節這個「收費站」。站裡的衛星膠細胞會放出 DBI，去啟動神經細胞上的 GABA 系統，好像把電線上的訊號削弱一截，讓真正傳進脊髓、送到大腦的痛覺變小。這就是研究中所說的「周邊閘門」概念——不是在大腦把痛壓下來，而是在外圍就先攔一部分訊號。
為什麼這麼重要？因為現在多數強效止痛藥，是直接在中樞神經系統下手，也就是進入大腦與脊髓，雖然止痛，但也容易連帶影響情緒、睡眠、呼吸中樞，才會有成癮與嗜睡、頭暈等副作用。如果未來可以設計出模仿 DBI 作用、或是讓這條路徑更活躍的藥物，而且只在周邊神經節發揮效果，不需要穿過血腦障壁，就有機會大幅降低這些中樞副作用。
當然，目前這些發現主要來自動物實驗與基礎研究，距離真正變成門診可以開立的新藥，還有很長一段路要走，包含安全性、劑量、副作用、長期使用影響等，都需要一步一步臨床試驗去確認。不過，對每天與慢性疼痛對抗的患者來說，這代表科學界正在開發一條全新的止痛路線：不是只加強「更強的止痛藥」，而是學習身體本來就有的精細調控機制，把它放大、變成治療工具。
對一般民眾來說，現在能做的，仍然是照專科醫師指示使用現有藥物，不隨意加量或停藥，搭配復健、運動、心理調適等方式，整體管理疼痛。同時也可以抱持一點期待：未來的止痛藥，或許不再只是「把大腦關機一點」，而是善用身體內建的「天然止痛閘門」，讓止痛更聰明、更安全。
